文:李湃
出處:江南時報 2005年9月
九月,張愛玲的名字又出現(xiàn)在了各個報端。不知道這個十年前孤寂地在寓所里告別人世的才女,是否會習(xí)慣這樣的一種膜拜。她是否如同封面中的“沉香”那兩個黑色的瘦金體,在叱咤嫣紅和紙醉金迷中,高貴地靜默著。
戀物時代的回憶
習(xí)慣了通過各種文字了解這個孤傲的女子,《沉香》卻有機會讓我們能通過很多私人物件去窺視她的生活。其實在這個星球上生活的人都是一群戀物的動物。愛屋及烏的奇怪心理一直都存在,如果你喜歡張愛玲,就會喜歡她的全部。有人說,《沉香》封面桃紅色參照了張愛玲的旗袍面料花瓣的顏色,而書中環(huán)扉的古藍(lán)色參照的是披肩的顏色,彩插的米黃底色則是毛衣的主色。這多少有些牽強。
書中收入的私人物件中最多的是衣服的照片,再沒有比張愛玲自己的話更好的解釋了,她說,“對于不會說話的人,衣服是一種語言,隨身帶著的一種袖珍戲劇。”張愛玲最典型的一張照片,她臉帶微笑,自信而矜持地斜視著滄桑人世??粗掌?,會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拿著衣裳去比她的一個個身影:花色旗袍的張愛玲,白色風(fēng)衣的張愛玲,米黃毛衣蘭底白碎花裙子的張愛玲,褐色毛大衣的張愛玲,愛穿各色拖鞋的張愛玲,戴眼鏡的張愛玲,套上假發(fā)的張愛玲……一頁一頁地翻過去,她一幕一幕地在視界里走過,不覺地自己的眼睛就濕潤了。
袖珍戲??!多么精致和蒼涼的一個詞語。張愛玲給了自己人生最悲哀的定語。當(dāng)她無法給世人更多的關(guān)于自己愛情的辯白,當(dāng)她將自己封閉在彼岸的一個寓所,這個愛美的女子依然用簡單的服裝演著自己的袖珍戲劇。斯人已逝,十年之后,看著這些還留著些許氣息的物品,我們模模糊糊地感知了什么是永恒。
張愛玲在《同學(xué)少年都不賤》中,寫了一幕趙鈺撫摸著馬桶蓋,深深呼吸赫素容的氣息。在若干年后,我們在用同樣的方式眷戀一個人。
《沉香》屑中的真實
《沉香》中收入的散文僅有7篇,這也便讓我們不得不每篇都去細(xì)細(xì)咀嚼。這些文章多少有些應(yīng)景,每篇文章都對應(yīng)著小事情。這也顯出張愛玲的一些脾性來。
《有幾句話同讀者說》是張愛玲給《傳奇》增訂本寫的序,這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張愛玲為自己的戀情所作的辯白,每句話都是欲言又止,心有哀怨。她說,“自己從來沒想到需要辯白”,更是認(rèn)為“私人的事本來用不著向大眾剖白,除了對自己家的家長之外仿佛我沒有解釋的義務(wù)”。最后關(guān)于炎櫻的封面的設(shè)計的解說更是別有所指,“欄桿外,很突兀地,有個比例不對的人形,向鬼魂出現(xiàn)似的,那是現(xiàn)代人,非常好奇地孜孜往里窺視。如果這畫面里面有使人感到不安的地方,那也正是我希望造成的氣氛。”幾十年過去了,現(xiàn)代人還是不改窺視的惡習(xí)。
人越是老了,越接近兒童的天性。《憶<西風(fēng)>》起因是要授予張愛玲獎,但是她卻因此想起最早的一次獲獎。《我的天才夢》是否真的得了首獎,對于她來說,早就不重要了,但是早就過“知天命”年齡的她卻始終不能釋懷。我們看到一個無比真實的張愛玲,她不會寬容不合理的一切。當(dāng)年周圍人的每一個神情,每一句話,張愛玲都記得非常纖細(xì)。文字回憶起來,也如同小說一樣生動。以至于她說,“得獎這件事成了一只神經(jīng)死了的蛀牙,所以現(xiàn)在得獎也一點感覺都沒有。隔了半世紀(jì)還剝奪我應(yīng)有的喜悅,難免怨憤。”
每個寫作的人都有對電影的征服欲,費茲杰拉德、福克納有,張愛玲也有。在《不了情》和《一曲難忘》中,無論是最后的出走還是相逢,張愛玲都懂得熟稔地運用悲劇的力量來調(diào)動觀眾的情緒。
陳子善引用前人的詩,“千載沉香遺跡在,誰將絕調(diào)寫風(fēng)神。”這是十年來,對一個謝世的才情女子最好的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