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麥郎日后的種種表現(xiàn),都是他骨子里的怪異所致。為二十塊錢大鬧警察局,對人充滿戒備,時常有被騙的感覺,為了“國際化”自稱臺灣90后唱作人。有人分析這篇報道爭議的原因:對龐麥郎這種神經(jīng)質(zhì)的表現(xiàn),文章缺少足夠的背景追問。龐麥郎對成功的渴望可以理解,但為何會扭曲到幾乎病態(tài)的地步?對這些追問,報道沒有給出原因,就像加繆筆下的“局外人”,文章告訴你的只是——這個人就是這樣的。
伴著流行文化成長的我們,面對失去前因后果的人生而無所適從??战档墓秩俗屓诵纳謶?。而這個怪人,居然成功了——五萬一場的商演,MV,上北京臺,出專輯,靠著不在調(diào)上的“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和團(tuán)隊的運作,成了樂壇新星。他紅到KTV要靠播放他的MV來招攬生意。我們是不是在把他當(dāng)作娛樂消遣的同時,隱約羨慕著他的好運氣,甚至有更多的年輕人在模仿著他的成功路線。網(wǎng)絡(luò)發(fā)表歌曲,選秀,尋找唱片公司。我們自信,只要有運氣光顧,他們能比龐麥郎做得更好。正是這份自信,讓人們難以接受龐的不堪。這之中有一個微妙的變化,我們看不起的龐麥郎卻成了我們奮斗的目標(biāo)。媒體更把他打造成了一個草根逆襲的范本,還有網(wǎng)友給他貼上“大神”、“神曲”、“勵志”的標(biāo)簽,漸漸地,沒有人關(guān)心真正的龐麥郎是什么樣的。
一旦提到“草根”,我們想到的是他們歷盡了艱難,有朝一日終于功成名就,埋沒的金子發(fā)出光芒。這個范本,數(shù)年前的締造者是王寶強。草根可以窮,可以潦倒,但樸素,勤奮,有志氣,不停奮斗,最好還誠懇謙虛……天啊,這不是圣人嗎?不,這大概就是我們臆想中的草根。前幾年王寶強偶爾撒個野,輿論便喋喋不休,現(xiàn)在,龐麥郎簡直是在敗壞草根形象了。不過,這或許就是草根的真實情形,他們住處破爛,不善自我經(jīng)營,甚至還撒謊,吹牛,不知天高地厚……但是,這就是他們,如假包換。經(jīng)歷了黑暗,難道會沒有陰影?長期的底層經(jīng)驗,難道會不在他們身上留下印記?釘子穿過身體,難道會沒有釘痕?我們太愛相信神話,卻不愿意看到真實。那么,你去過你的生活,別讓他們做你的夢,也別要求一個相信自己眼睛的小姑娘鯨書,不說出你們穿著皇帝的新裝。
如果一定要在龐麥郎的人生里找出一點驚艷之處的話,倒是有一點,他很在乎國際化。偶然聽到一首邁克爾·杰克遜的歌,他被震撼了,立志要做中國最國際化的歌手。他還給自己起了藝名——約瑟翰·龐麥郎,拍MV,要求必須有外國人出鏡,對臺灣身份有執(zhí)念,提及老家漢中就大為惱火。龐麥郎成長的年代,港臺文化、國際流行是閃爍的泡泡,國際強于港臺,港臺強于大陸,城市強于鄉(xiāng)村。這種階梯思維,一直影響著我們,使得我們總想站在最高的臺階上眺望。可現(xiàn)在,社會發(fā)生了變化,流行的是中國風(fēng)和有機蔬菜,龐麥郎的愿望和現(xiàn)實發(fā)生了雙重錯位。第一次,龐麥郎追求的是高上大、洋氣,要求錄音師做出飆高音的效果,而我們需要的是平民搖滾;第二次,他做的不在拍子的電子樂經(jīng)過編曲師的妙手,陰差陽錯成了人們心中的勵志神曲。
塑造龐麥郎神話的價值體系,不分辨成功和成名的區(qū)別,他們眼里只有后者,也就忽視了龐麥郎到底具不具備成為一個音樂人素質(zhì)這一問題。我們面臨著一個奇怪的時代,一方面專業(yè)分工越來越細(xì),任何人的跨界都變得幾乎不可能;另一方面,我們卻生活在一個門檻越來越低的時代,隨意的跨界成為常態(tài),仿佛什么人都可以在任何領(lǐng)域成功,“民間”的任何東西都勝過“專業(yè)”。“能不能做成”的問題大過了“能不能做好”的問題,甚至喪失了“好”的標(biāo)準(zhǔn),一切著眼點在于“好玩”、“新鮮”、“與眾不同”。這一切導(dǎo)致了龐麥郎的成功,也因此沒人去挖掘他作為從業(yè)者素質(zhì)的高下,也就是一個音樂人的基本修養(yǎng),人們都圍繞著外圍打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