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邊霸占人行道，以支攤賣燒烤為生的湖南籍退伍小伙楚湘杰，用最極端的方式對抗城管常規(guī)整治行動——為了奪回被沒收的三輪車，將一截切魷魚的裁紙刀片刺入海州市海灣區(qū)城管執(zhí)法大隊隊長賀之祥的脖子……這是出現(xiàn)在《城市游擊》（李季彬著，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0年7月版）中的一幕。盡管楚湘杰及其同伙已落網(wǎng)，但李季彬為此陷入了更深的思索——在社會現(xiàn)實與管理職責的雙重壓力下，城管的出路何在？城管大隊長被刺，是否代表無數(shù)個城管隊員將會被刺？最近，《十月》雜志刊載的李季彬新作《城管局長》（《十月》2012年第3期），承續(xù)了《城市游擊》這一未完成的問題。在《城管局長》中，作者用文學思維和文學語言對城管的雙重困境進行剖析，通過對城管局長莫新偉雙重性格下的精神書寫，再一次近距離地展示了城管世界的是是非非，為我們打開了一扇重新理解城管及城管工作的窗口。
莫新偉從公安局調(diào)入城管局，升為城管局長，上班第一天就發(fā)生城管執(zhí)法車撞人事件。記者歪曲報道，手下鉤心斗角，使得躊躇滿志的莫新偉手忙腳亂；“優(yōu)勝杯”評比倒數(shù)第一、司機被炸、碰瓷賠償?shù)鹊纫幌盗惺录顩Q心改變?nèi)藗儗Τ枪芸捶ǖ哪聜テＳ趹獙?；各種暗槍冷箭，讓他始終無法回到本職工作上來。最后，莫新偉請求調(diào)離城管局，面對城管的雙重困境，他無能為力。這也是作者繼《城市游擊》之后又一次面臨的自我認同危機——在現(xiàn)實與虛構之間，自我是什么？李季彬是把自己對現(xiàn)實的思考轉(zhuǎn)換成相應的文學思維方式，用以承載自己的生命意味，探尋人生的終極關懷。而這一切，集中表現(xiàn)在莫新偉的雙重性格中。
莫新偉的情感具有不確定性，一方面他希望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真心真意為人民服務；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屈服于權勢，做權力的奴隸。他總是處在這兩種情感的矛盾之中，這就形成了他情感的特殊內(nèi)容，形成他性格深層結構中的雙重性。正是性格的雙重性，在職責與權勢之間交錯著各種各樣的感情內(nèi)容，才使這個形象充滿著藝術魅力。而當莫新偉的情感矛盾發(fā)展到高峰的時候，就是他逃避職責、屈服權勢的時候。這時，他面臨著最痛苦、最尖銳的情感抉擇——面對雙重困境，他很不情愿地選擇了逃避。莫新偉的感情是他雙重性格下的精神表白，它帶有很大的朦朧性，為讀者留下許多可以想象的審美空間。當這個形象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時，我們會感到他身上所負載的社會關系是那么沉重——他鄙視現(xiàn)實世界中的不正之風，和不正之風保持情感上的距離，而自己又憑不正之風開拓前去的道路，使不正之風成為自身世界的一部分——正是這種矛盾性，迫使讀者無法當旁觀者，而必須充當情感活動的參與者，從而不知不覺把自己置于作品的氛圍中，并和作品中的人物進行比較，與作品中的人物共思索、共悲歡，作品中人物的內(nèi)心沖突不知不覺地激起讀者的內(nèi)心沖突。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雙重性格使莫新偉獲得了更強烈的審美效果。
李季彬正是捕捉到莫新偉的這種雙重性格，發(fā)掘出小說在與物質(zhì)時代的精神發(fā)生關聯(lián)的同時，細膩地描寫了這個時代的生存處境和精神困境，并將靈魂的掙扎與時代的背景巧妙地結合起來，達到了透過小說而發(fā)現(xiàn)一個時代人們精神命運的高度。田永貴、王胳膊、詹寧等人道德虛無、人格矮化、信仰放逐，這是時代癥候的表現(xiàn)；而局長夫人、區(qū)長夫人的財富攀比，則從另一面?zhèn)鬟_出個體所經(jīng)歷的價值沖擊與思想迷惘的苦楚。因此，正是有了這種精神深層的沖突，作者在選擇切入敘事的時機與方式上才有了一個準確的切入點，從而能敏銳地把握時代的精神命脈。在這樣一種環(huán)境中，莫新偉最初的雄心壯志消失殆盡，最后的矛盾都以放棄為終結。而關于城管的雙重困境，恰恰就是隱藏在《城管局長》背后的命運輪回——莫新偉最后只能像前任局長一樣，夾著尾巴逃離城管局。這是李季彬用文學邏輯揭示出的生活真相——城管局只是一個側面，以城管局為出發(fā)點，李季彬是將觸角伸向了歷史的暗角和現(xiàn)實的本質(zhì)，用寫作來體察人類的精神命運和歷史處境，以揭示人類的困境與路徑。（中新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