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光輝長篇小說《最后的蟻王》,將目光聚焦在我們熟悉而又陌生的螞蟻,書寫玩蟻人的傳奇與蟻藝的神秘,在張揚激揚高亢的人文精神的同時,隱含民間藝術(shù)漸次消失的傷感情緒。馮光輝以詩人對語言的高度敏感和藝術(shù)淘洗,將日常生活詩性化,平實的語言中閃爍詩意。他集30多年的生活體驗、記憶、尋找和積攢,以厚重的歷史和鮮活的敘述,為我們構(gòu)造了一個相當好看的故事。這部作品既呼吸著當下生活的氣息,又接傳統(tǒng)文化的地氣,呈現(xiàn)出巨大的精神力量和豐實的人文情懷。
民間藝術(shù)的豐富性和多種性是出乎我們意料的,常常是只有我們想不到的,沒有現(xiàn)實中不存在的。比如蟻藝,就是如此。螞蟻,在我們?nèi)粘I钪锌芍^太過平常。我們真的很難想象,這世上還有蟻藝這樣神秘的民間藝術(shù),還有五舅公這樣傳奇的玩蟻人。馮光輝真是在我們的熟悉空間里打開了一扇陌生之門,挑戰(zhàn)著我們的司空見慣。馮光輝撿拾起塊塊碎片,竭力還原蟻藝的真面目,讓我們在朦朧中感受到蟻藝的現(xiàn)實存在。尤其是有關(guān)蟻藝中的捕捉、飼養(yǎng)、馴蟻、蟻操和斗蟻,讓我們體味到以蟻藝作為“藝”的魅力。在他的筆下,頗有靈性的螞蟻,是士兵,是軍隊。而蟻王五舅公是將軍,但又比將軍多了許多神秘的力量與智慧。螞蟻還是我們?nèi)粘I钪械奈浵?,但?jīng)過蟻王的飼養(yǎng)與訓練,小小的螞蟻現(xiàn)出了我們難以了解的另一面。蟻藝中的螞蟻顯然如同神物,在蟻王的指揮下,表現(xiàn)出難以想象的森然陣形和士兵一樣的勇敢與智謀。難能可貴的是,馮光輝盡可能剔除敘述的神秘性,更沒有采取擬人化的寫法,只是據(jù)實書寫,以細致的觀察與體味,努力還原螞蟻和蟻藝的原生狀?!蹲詈蟮南佂酢分袝鴮懙南佀?,摻進了作者詩化的描述,這是因為蟻藝的失傳,作者只能粗線條的勾勒描述,無法細究詳說。當然,就小說本身而言,說到底并不是傳授蟻藝之術(shù)的,但正因如此,反而加深了我們對蟻藝的興趣。因為神秘,我們急切想要走入;因為神秘,我們張開想象的翅膀。與此同時,這也勾起了我們對包括蟻藝在內(nèi)許多民間藝術(shù)消失的傷感與痛惜。對于蟻藝有節(jié)制的敘述,成就了《最后的蟻王》個性化的魅力,令人余味無窮。
雖有客觀的缺失與主觀性的空白之意,但在《最后的蟻王》中,作者還是對蟻藝作了大量真實有趣的描寫,為我們展示了平常動物的神奇之處,個中有不少令人驚奇震撼的場景。然而,蟻藝只是作者敘寫的一個重要部分,并不是全部。五舅公,這位蟻王,才是能讓我們記住的文學人物。他從塞外而來,身份就頗為神秘。他對小河水的關(guān)愛早就超越了親情,而他們并沒有血脈之親。他與玉蘋隱秘式的婚姻生活若隱若現(xiàn)。更為重要的是,他對于蟻藝的執(zhí)著癡迷與近乎神性的通曉,讓我們既驚詫又佩服。螞蟻,是他展示蟻藝賴以謀生的工具,他對螞蟻又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憐愛與敬畏。他堅定地認為,螞蟻其實與人一樣,有感情有智慧有精神,是與人平等的生命。作為一門古老而神秘的蟻藝,五舅公竭力守護著這份文化遺產(chǎn)與精神傳承。蟻藝已經(jīng)與他的生命、情感和精神融為一體,換句話說,蟻藝中的文化與精神,就是他生命的營養(yǎng)與支撐。他有民間藝人的保守,比如蟻藝只傳男不傳女,只傳親不傳外;他也有民間藝人的風骨,不畏強權(quán),為了保護蟻藝,可以不惜自己的生命。他在與日本鬼子植尾的交鋒中,智勇雙全,談笑自如,氣節(jié)昂揚,讓植尾無計可施。五舅公只是普通的民間藝人,但他身上的傳統(tǒng)文化氣場與民族大義精魂,卻是那樣的偉大神圣,那樣的大氣磅礴。在蟻藝之中和蟻王身上,處處透出傳統(tǒng)文化氣質(zhì)和精神風骨,讓作品顯得更加厚重,更具人文價值。(北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