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在世人心目中一直是神機妙算、鞠躬盡瘁的形象。最近,上海大學歷史系教授朱子彥在新著《走下圣壇的諸葛亮》(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中,對三國史上一些著名的舊案作了新的詮釋,如諸葛亮出山時為何選擇劉備?諸葛亮竭力北伐是否真的忠于漢室,還是存有“自取”之謀?關羽真的是大意失荊州嗎……種種分析,卸下了諸葛亮頭上的歷史光環(huán)。
關羽孤軍北伐,攻打襄樊,是戰(zhàn)略上的嚴重失誤。稍懂三國史的人皆知,諸葛亮《隆中對》的決策是,待天下有變,益州和荊州兩路大軍同時北伐,一攻宛洛,一攻長安,使曹魏首尾不能兼顧。而關羽所率領的荊州軍僅是蜀漢的偏師,在益州主力軍沒有出動的情況下,以偏師攻擊強大的曹魏,無疑是極大的冒險。
況且,此時孫劉兩家在外交上已呈破裂之勢。若不是曹操進兵攻打漢中,建安十九年,劉備和孫權為爭奪荊州已幾乎訴諸武力,兵戎相見。關羽出兵攻襄樊,荊州城防必然空虛。在此情況下,當然要防范孫權在背后捅上一刀,趁機偷襲荊州,諸葛亮一生用兵謹慎,且十分重視孫劉聯(lián)盟的動態(tài),難道他會掉以輕心?關羽雖為荊州軍的主帥,但沒有劉備的命令,關羽是不敢擅自進兵的。諸葛亮明知關羽北伐的條件不成熟,且同自己《隆中對》的戰(zhàn)略決策相違背,為何不盡軍師職責,力加勸阻?此其疑點之一也。
曹操為解樊城之圍,共派出五批援軍。即便如此,曹操還不放心,為取得壓倒性優(yōu)勢,還親率十余萬大軍屯駐于離襄樊不遠的摩陂(今河南郟縣),以便隨時增援。由此可見,為了對付關羽,曹魏方面已經(jīng)實行了全國總動員。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蜀漢方面卻絲毫沒有作出反應。據(jù)《三國志·甘寧傳》載:“羽號有三萬人。”
關羽以區(qū)區(qū)三萬之眾,既需留一半兵力于后防基地,防守荊州,又要攻取曹魏軍事重鎮(zhèn)襄樊,真乃捉襟見肘,其艱難自不待言。由于關羽兵微將寡,故在八月“漢水暴溢,樊下平地五六丈”的有利條件下,都不能攻克樊城。及至曹操各路援軍云集襄樊時,關羽軍已處于絕對劣勢。
或許有人會認為,諸葛亮并非神人,亦難以預料呂蒙會偷襲荊州,故不給關羽增派援兵。其實,即使東吳不背盟圖羽,單憑關羽這支偏師亦很難攻取襄樊,而在曹操遣徐晃配合曹仁夾擊關羽之際,羽軍已面臨覆滅的危險。襄樊戰(zhàn)役關乎蜀漢北伐大計,諸葛亮既然以“興漢”為己任,怎么可能不密切關注這一戰(zhàn)役的一舉一動?蜀漢在益州的主力軍難道就不能抽出一旅之師增援荊州,而讓關羽以孤軍抗擊曹魏的十余萬精銳之師?此誠不可解也。
論者又謂關羽驕狂輕敵,誤中呂蒙、陸遜之計,盡撤荊州守兵以攻樊城,遂造成后方空虛,給孫權以可乘之機。其實這也需要分析。關羽抽調(diào)江陵守卒增援襄樊,固然是他對東吳偷襲荊州的可能性估計不足,但如果不是因為兵力不足,樊城久攻不克,關羽又何必“連呼劉封、孟達,令發(fā)兵相助”呢?關羽南征北戰(zhàn)數(shù)十年,雖稱不上足智多謀,但亦非一勇之夫,恐怕也有蜀中不肯發(fā)兵相助的難言之隱吧。
襄樊戰(zhàn)役始于建安二十四年七月,終于是年十二月底,首尾凡半年。戰(zhàn)役的轉折點是在十月,即東吳背盟、呂子明白衣渡江,兵不血刃奪取荊州。關羽敗走麥城,突圍至臨沮被吳兵擒殺是在十二月,這也就是說關羽的失敗過程有兩個月左右的時間。令人費解的是,難道在這么長的時間內(nèi),劉備、諸葛亮對整個戰(zhàn)役急轉直下的形勢一無所聞?必須指出的是,秦漢三國時期,軍隊中已建立起相當完善的軍事情報系統(tǒng)。史家也對此作過系統(tǒng)研究。
當然,我們也可假設呂蒙攻陷江陵、公安后,嚴密封鎖消息,關羽的荊州軍卒全被俘獲,無一人漏網(wǎng)逃回成都報信,但問題是,東吳為了擴大戰(zhàn)果,又遣陸遜“別取宜都,獲秭歸、枝江、夷道,還屯夷陵,守峽口以備蜀”(《三國志》卷四十七《孫權傳》)。孫吳的疆域已拓展至蜀漢西部邊境的永安,即白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