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屈辱的婚姻生活
元代平民婦女是以特殊商品的身份進入夫家的,因此,她們的婚姻生活更為屈辱悲慘。
任意典雇與轉(zhuǎn)讓元代平民階層的婚姻,實質(zhì)上是男方以極為廉價的財禮買到一個能紡線織布、下田作業(yè)、外出打工為家庭創(chuàng)造財富的勞動力,一位洗衣作飯操持家務的保姆,一個能滿足生理需求、傳宗繼代的工具。平民婦女作為真正的社會人已不復存在。因此,當災荒降臨、生存出現(xiàn)危機之時,她們便理所當然地同家中的土地、牲畜和其他物件一樣,成了家庭戶主——男性逃避饑餓、賴以維持生計的典賣與轉(zhuǎn)讓對象。典雇妻女的現(xiàn)象在南宋貧苦百姓中已有存在,而元政府則對其采取寬容、乃至支持的態(tài)度,認為,“江淮之民典雇男女習以成俗”,“權(quán)令彼中貧民從本俗法可也”。元政府也常令家屬典雇犯人妻女得錢替殺人犯丈夫交納燒埋銀;以女孩子折合燒埋銀的裁決更是元代官府的通常作法〔2〕(卷43《刑部五》諸條)。致使典雇妻女之風愈演愈烈,并由江南蔓延至全國,夫妻間因此成了一種極不正常的雇傭關(guān)系。如:至元十五年十一月,江西行省袁州路彭六十,為家貧養(yǎng)贍無力,自愿將妻阿吳典雇與彭大三使喚,三年為滿,要訖雇身錢五貫足。入典方多為已婚無子、家財富足、需要子嗣的男子,丈夫公然受價將妻典與他數(shù)年;婦女自身也不以為恥,“其妻既入典雇之家,公然得為夫婦,或為婢妾,往往又有所出。三年五年限滿之日,雖曰歸還本主,或典主貪愛婦之姿色,再舍錢財,或婦人戀慕主之豐足,棄嫌夫主”;典家“輕則添財再典,甚則指以逃亡”。因典雇年限較長而引發(fā)財產(chǎn)問題、子女歸屬問題,乃至典雇雙方的情感問題等官司則不計其數(shù)〔2〕(卷18《戶部四》,卷57《刑部十九諸條》)。元政府“雇女子書式”的明文〔5〕(p246),更助長了社會利欲的泛濫,使典雇妻女在災荒年代貧困家庭的權(quán)宜之計變成了趨利者的生財之道,竟然有家長“以女質(zhì)于人,年滿歸,又質(zhì)而之他,或至再三然后嫁。蓋多質(zhì)則得物多也”〔6〕(卷2,“娶妻茍慕”)。更有不少丈夫?qū)⒔Y(jié)發(fā)之妻轉(zhuǎn)嫁他人以取錢財。如桂陽路譚八十一為生活艱難,在陳四的誘說下寫立休書,得譚四十三錢財,將妻阿孟轉(zhuǎn)嫁與譚四十三為妻。又如益都路山東東西道膠西縣楊大,至元二十七年,因為缺食,受訖馬國忠中統(tǒng)鈔六十兩,將妻苗月兒嫁與馬國忠為妾。更為惡劣者如袁州路段萬十四,以欺騙手段將共同生活18年的妻子阿潘假作亡弟之婦嫁賣與譚小十為妻,收取錢四錠;郭季二則將妻彭明四姑假作妹妹轉(zhuǎn)嫁軍人王二為妻,得財錢二錠、銀釵兒一支、紅緞、媒人錢二十貫。公婆將兒媳轉(zhuǎn)嫁他人受財更是天經(jīng)地義,連身為職官的公公也為錢財將兒媳移嫁他人為妻〔2〕(卷18《戶部四》諸條)。
婚姻幌子下的買休賣休由于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禮法的失控,“不求安生,而求利生”〔7〕(卷5)的風氣盛行,致使平民婦女的人身以不同價格進入了流通市場,名正言順地進行買賣。元代社會專事買賣婦女的“奸人”(人販子)活動十分猖獗,“人市”及中介人“牙婆”等則堂而皇之奔走其間。買賣妻女名目繁多,有借口夫婦不相安諧而將妻買休賣休者;有妻子外逃犯奸,丈夫另娶妻后,將前妻捉回以絲一千一百兩的價錢立契轉(zhuǎn)賣與官宦之家作驅(qū)口者。連一些品官也加入了拐賣婦女的行列,他們利用到江南做官的機會,伙同到江南的商賈、軍人等,私下娶江南平民女子或寡婦為妻,并不依例憑媒寫立婚書,回北方后,便將這些婦女瞞昧賣與諸人作驅(qū)口〔2〕(卷18《戶部四》,卷57《刑部十九,《新集·戶部》諸條)。如大都路身為職官的張世榮就自賣其立媒所娶之妻,還帶著一干人等至和買者家索要買休錢。湖北道王提舉哈丹帖木兒,誘騙女子孫趙奴攜引至任所作驅(qū)奴使喚,任意打罵。他們還欺騙良家子女,假以乞養(yǎng)過房為名給錢誘致收養(yǎng),恃有通例,才到迤北,立即貨賣作驅(qū)奴。人販子們趁機與不法官吏相勾結(jié),形成買賣販運婦女的一條龍服務:他們“攬載舡戶相為奸謀,夤夜行舡裝載人口,透越關(guān)渡順江而去,縱有攔當,亦不送官,貪圖賂賄私下脫放”。官府的腐敗,使人販子們有恃無恐。此風波及,回回、漢人、南人也敢典賣蒙古女子作驅(qū)口。連官家之妻也有被拐賣的,據(jù)載,一小僉廳官之妻去參加郡守舉辦的僚屬妻燕會,途中被人販子設計賣于倡家,連夜登舟往他郡,教歌舞使之娛客以取錢,備受鞭撻,后恐事覺,又轉(zhuǎn)鬻與大官人為妾〔6〕(卷1)。元政府對騙賣良人為奴婢妻妾者立下的懲罰條例〔2〕(卷57《刑部十九》)完全成了一紙空文。剛直敢言的鄭介夫不無沉痛地上疏說:“今鬻子休妻視同犬豕,賤賣貴買略無惻忍。雖有折良買休之條例,而轉(zhuǎn)賣者則易其名曰‘過房’,實為驅(qū)口;受財者則易其名曰‘聘禮’,實為價錢。今大都上都有馬市、羊市、牛市,亦有人市;使人畜平等,極為可憐。”〔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