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讀長篇小說既是路遙不斷充實自己小說創(chuàng)作知識的過程,也是不斷刺激自己構思的過程。這些工作雖未有立竿見影之效,但對路遙小說創(chuàng)作幫助很大。他完全明白:“從某種意義上,現(xiàn)實主義長篇小說就是結構的藝術,他要求作家的魄力、想象力和洞察力;要求作家既敢肆意汪洋又能綿針密線,以使作品最終借助一磚一瓦而造成磅礴之勢”;“真正有功力的長篇小說不依賴情節(jié)取勝。驚心動魄的情節(jié)未必能寫成驚心動魄的小說。作家最大的才智應是能夠在日常細碎的生活中演繹出讓人心靈震顫的巨大內(nèi)容”;“長篇小說情節(jié)的擇取應該是十分挑剔的。只有具備下面的條件才可以考慮,即:是否能起到攀墻藤一樣提起一根帶起一片的作用。一個重大的情節(jié)(事件)就應該給作者造成一種契機,使其能夠在其間對生活作廣闊的描繪和深入的揭示,最后使讀者對情節(jié)(故事)本身的興趣遠遠沒有對揭示的生活內(nèi)容更具吸引力,這時候,情節(jié)(故事)才是真正重要的事了……”
其次,路遙還閱讀大量雜書,為他的這次創(chuàng)作騰飛做堅實的工作準備。路遙在《早晨從中午開始》中披露,他當時閱讀面很廣:“理論、政治、哲學、經(jīng)濟、歷史和宗教著作等等。另外,還找一些專門著作,農(nóng)業(yè)、商業(yè)、工業(yè)、科技以及大量搜羅知識型小冊子,諸如養(yǎng)魚、養(yǎng)蜂、施肥、稅務、財務、氣象、歷法、造林、土壤改造、風俗、民俗、UFO(不明飛行物)等等。那時間,房子里到處都擱著書和資料;桌上、床頭、茶幾、窗臺,甚至廁所,以便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隨手都可以拿到讀物。”[7]
在高強度的讀書活動進行到一定程度后,路遙又按既定計劃轉入到作品背景材料的準備工作。為了徹底弄清楚這十年間的社會歷史背景,以便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準確地描繪出這些背景下人們的生活形態(tài)和精神形態(tài),路遙決定用最原始的方法——逐年逐月逐日地查閱這十年間的《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參考消息》《陜西日報》和《延安報》合訂本。在他看來,報紙不僅記載了國內(nèi)外每一天發(fā)生的重大事件,而且還有當時人們生活的一般性反映。他想方設法找到這些報紙合訂本,逐頁翻閱之。
我沒明沒黑地開始了這件枯燥而必須的工作。一頁一頁翻看,并隨手在筆記本上記下某年某月的大事和一些認為“有用”的東西。工作量太巨大,中間幾乎成了一種奴隸般的機械性勞動。眼角糊著眼屎,手指頭被紙張磨得露出了毛細血管,擱在紙上,如同擱在刀刃上,只好用手的后掌(那里肉厚一些)繼續(xù)翻閱。
用了幾個月時間,才把這件惱人的工作做完。以后證明,這件事十分重要,它給我的寫作帶來了極大的方便——任何時候,我都能很快查找到某日某月世界、中國、一個省、一個地區(qū)(地區(qū)又直接反映了當時基層各方面的情況)發(fā)生了什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