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最高人民法院原院長肖揚出版名為《肖揚法治文集》的個人文章合集,該書收錄其在擔任廣東省檢察院檢察長、最高檢副檢察長、司法部部長和最高法院院長期間公開發(fā)表的文章72篇。文稿“均出自肖揚本人之手,而非秘書代筆”,系統(tǒng)展示了作者跨度達26年、歷經(jīng)多個法政要職的心得體會與法學思想,且也被認為是肖揚“最沒有爭議,最有把握,被認可了的思想”。
再宏大的敘事架構(gòu),也難以忽略操盤者的身影。于法治中國的艱難行進觀之,肖揚所駐足的那些時間,標記的當然不僅是他個人的職務變遷、歲月留痕,更是中國法治進程的諸多關鍵節(jié)點。2008年卸任最高法院院長之后的肖揚,此番攜新書重回公眾視野,除個人法學思想得以有機會系統(tǒng)呈現(xiàn)外,其對憲法、法治歷年的堅持與申說,其在理想與現(xiàn)實中的游走與跋涉,均具有頗重的公共價值。
肖揚是1949年以來首位具有法科教育背景的最高法院院長,其任期伊始,恰逢依法治國理念于1999年寫入憲法,“興法治而棄人治”,法治成為國家的憲政目標,人類文明歷程中那部分“最不壞的”理念,開始與這個古老國度謹慎對接。雖算不上“數(shù)千年未有之變局”,但于個人法治理想而言卻是難得的生逢其時。此次其個人法治文集的出版,最重要的核心詞匯便是“改革”,這同樣契合了中國司法在剛剛過去的時間段中,所加載給歷史的分量。時間會這樣記述,在肖揚任職廣東期間,中國第一個反貪污賄賂局成立;在其司法部長任上,中國法律援助制度初創(chuàng)……
司法改革于中國而言,是制度的推演,更是普遍社會心理的變遷———信仰法律,還是倚靠權(quán)力;尊重規(guī)則,還是繼續(xù)人情。改變從那時開始,至今也仍留有回響。2008年3月,肖揚最后一次作為最高法院院長向人大做工作報告,曾如是概括其十年的首席大法官時間,“比較圓滿地完成了中央確定由最高人民法院牽頭的9項改革任務,人民法院第二個五年改革綱要確定的50項改革項目也基本完成”。
肖揚主政最高法院的十年,所進行的改革事無巨細:細微如換裝、法槌,抑或年度報告中的法言法語,著眼于法庭威儀與法律專業(yè)表達,卻植根在司法權(quán)力應當有別于他者、獨立運行的現(xiàn)代法治肌理;具體如開放公民自由旁聽等,讓“正義不僅應得到實現(xiàn),而且要以人們看得見的方式加以實現(xiàn)”的理念,從法學書齋得以進入實務操作;宏大如司法職業(yè)準入,使法律人的共同體借國家統(tǒng)一司法考試實現(xiàn)夢想與現(xiàn)實的對接。專業(yè)化的司法運轉(zhuǎn),對司法各端“分工負責、相互制約”的格外強調(diào),讓“司法的歸司法,行政的歸行政”盡力扎根于制度細節(jié),司法獨立有為,本就是在為整個國家謹守正義底線。
即便在其任期尾聲的2007年,收回死刑復核權(quán),結(jié)束部分死刑案件核準權(quán)下放逾26年的狀態(tài),對中國刑事司法(乃至人權(quán)保障)的影響,用一組模糊的數(shù)據(jù)便可窺一斑:死刑復核權(quán)收回當年,因原判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量刑不當、程序違法等原因不核準的案件,占到死刑復核案件的15%。彼時的媒體曾不吝版面,將此“刀下留人”的數(shù)據(jù)與一張即將卸任的肖揚“仰天長笑”的照片置于頭版。到了4年之后的2011年,數(shù)據(jù)則變成了“30%到40%的死刑案件因證據(jù)問題而不被核準”。“少殺慎殺”需要足夠剛性的制度,更得有足夠細致與韌性的專業(yè)堅守。
循著肖揚法治文集所梳理的脈絡,可觀近二十年中國司法所經(jīng)歷的種種,大事親歷,不獨個人體會,更為國家記憶。卸任司法高官的法治理想,讓人不由駐足回望,并由此生發(fā)信心。“憲法至上”、“落實憲法原則,依法獨立審判,使司法真正能夠確保社會的公平與正義”,可以是一個老人的法治觀,更應與國家的法治前途相映。閱讀肖揚,人們能為法治中國的歷程尋到共鳴,積蓄堅持的力量。“法治是國家?guī)Ыo每個公民的福祉”,“法治天下”由夢想照進現(xiàn)實,仍須矢志于此的人們持續(xù)接力———“這個時代把所有法律人追求法治的積極性最大限度激發(fā)出來,他們堅定信念,上下求索,殫精竭慮……誰人能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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