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網(wǎng)訊(余顯斌)那是一座很有名的山,叫天柱山,在山陽境內(nèi),雖然很近,我卻從沒去過。據(jù)去過的朋友介紹說,上面只有流云,只有松風(fēng),只有鳥鳴,如此而已。
朋友最后得出結(jié)論:盛名之下,其實(shí)難副。
最近,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一時興起,相伴游山,終于走了一趟天柱山。
那是個干凈的日子,東邊的天空剛剛沁出明亮的雞蛋青色,映得人眉眼皆亮。天柱山在遠(yuǎn)處,微黑一痕,如碳素墨水抹就。
我們坐車到了山腳下,一人一瓶水,一包食品,開始登山。游人并不多,盤曲的山道上,一點(diǎn)兩點(diǎn),小如豆粒,蠕蠕而動。山道以石頭鋪就,盤折回環(huán),極盡變化,竟達(dá)萬余階。石階兩邊,危峰兀立,巖硬如鐵,三數(shù)棵老松,尋一抔黃土,彎曲扭結(jié),粗如盆缽,矮如大傘,松針稀疏,堅勁如鐵絲一般。
在一面如鏡的巖石前,幾個游客站住了,圍在那兒,嘰嘰喳喳,有的驚嘆,有的拍照,有的俯視。
我們禁不住好奇,仄著身子加入進(jìn)去。面前,是一陡平滑的巨石,干凈如洗。巖石上,有一個小小的裂縫,不細(xì)看是看不出來的,可是,一星青綠竟然從這絲裂縫中鉆出:怯小的葉子,枯蒼中透出綠意。幾片葉子間,是一星鵝黃色小蕾,含苞欲放,小如火柴頭。在風(fēng)中,花蕾輕輕搖曳,仿佛在對著大家靜靜微笑。
仔細(xì)審視,竟然是一株小小的蒲公英。
這一點(diǎn)青蒼鵝黃,讓人見了,沉沉無言。一時,天遠(yuǎn)了,地遠(yuǎn)了,一切的聲音都遠(yuǎn)了。面前,只有這一星綠,靜靜地立在面前。
人,也在這星綠前無語佇立。
天柱山上不缺云,時時的,云如流水,如潮頭,如飛瀑,變化多姿,形態(tài)萬千。這兒也不缺陽光,潔凈如露珠潤澤過一樣;更不缺巖石,挺腰凸肚,昂首向天,嬌小玲瓏,清秀雅致,千奇百怪,各盡姿態(tài)??墒牵@兒卻缺的是水,是土壤,尤其在這面光滑如鏡的巖石上,無土無水,一目了然。
可是,就有一粒毛茸茸的種子,駕著清風(fēng)明月,帶著希望和歌聲,輕輕飛來,在一早晨,或是一個黃昏。
它不知道,落身之處就是困難,就是艱辛,就是痛苦。
它需要土壤,需要水,這兒一樣也沒有。
它一定覺得,它得活,因?yàn)樗且涣7N子,活是它的使命,是它的目標(biāo)。極度干旱的日子,它可能放棄過,更可能絕望過,但是,最終,不知是哪一顆露珠,哪一粒鳥鳴,哪一星細(xì)雨,喚醒了它,也喚醒了它心中的希望,喚醒了它作為一粒種子的夢。它告訴自己,是種子就要發(fā)芽,開花,即使是一瞬,也不枉一生。
在石縫中,它探出怯弱的根。
在干旱中,它冒出嬌嫩的芽。
在焦渴中,它吐出細(xì)瘦的葉。
在艱難中,它吐出一朵小小的花。
最終,它長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
它一定沒想到要誰欣賞,也沒想到希望誰贊頌歡呼,更沒想到讓誰用相機(jī)拍攝出它剎那間的風(fēng)景。它站在山崖上,一定會長聲噓口氣:作為一粒種子,它無愧于自己的心,自己的夢。它,靜靜地對著天,靜靜地對著地,還有鳥鳴,還有風(fēng),還有內(nèi)心的倔犟。
它的那朵小花,一定是自己舒心的笑。
生命,暴出一星光輝,竟是如此地艱難。
生命,只有在艱難中綻開微笑,哪怕一點(diǎn),也足以輝煌天地。
這樣的生命才是豐盈的,飽滿的,值得俯首膜拜的。
我拿出水瓶,想倒出點(diǎn)水,滋潤一下它的干渴??墒牵彝W×?,我覺得,同情它,是對它的褻瀆,也是對生命的褻瀆。
離開天柱山已經(jīng)幾個月了,那兒的云海,那兒的鳥鳴,那兒的寺廟道觀,還有亭子棧道,我都忘卻了。唯有那棵小小的蒲公英,仍然在我的心中吶喊著,微笑著。
一時,我熱淚盈眶。我傾心于生命的尊嚴(yán),高貴,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