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開國大將朱亮祖是被朱元璋處以廷杖并同其子一起當場活活打死的,算是這一新刑罰的首個受用者。此后兩百多年間,坐在高高龍椅上的朱家皇帝一聲拿下的喝令聲中,臺下那些文弱的大臣們就會被兩旁如狼似虎的行刑人員拉下來,當眾剝光了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狠命地打。最著名的廷杖事件發(fā)生在嘉靖年間,因議大禮之爭,惱羞成怒的嘉靖兩次下令在宮門外痛打大臣,其中一次多達一百八十人,當場就有十八人被打死。一百八十名文武官員被剝了褲子挨打,這大約要算中外史上絕無僅有的“趣事”。
到了朱明中后期,政治更加黑暗,皇帝更加無能,其鞏固統(tǒng)治的手段便是利用血腥的特務制度,東廠、西廠、錦衣衛(wèi),將這種鐵幕政治發(fā)揮到了極點。而朱元璋在開國年間傳下來的幾十種聳人聽聞的酷刑被前所未有地執(zhí)行著和不斷改進著:墨面文身(在受刑者身上刺字并用墨涂抹著色,畢生不會消失)、挑筋(斬斷手筋或腳筋)、挑膝蓋(用尖刀挑斷膝關(guān)節(jié))、剁指(砍掉指頭)、斷手、刖足(砍腳)、刷洗(用帶有鋼針的刷子在受刑者身上來回刷動)、稱竿(用竹竿從受刑者肛門內(nèi)刺進,直入肚腹)、閹割、凌遲(一刀一刀地割)……許多酷刑原本在離明代一千五百年前的西漢文帝時就已廢除了,這時卻再次風光地登上歷史舞臺。
朱元璋晚年,大約殺人也殺得煩了,有些無奈地說:“似這等愚下之徒,我這般年紀大了,說得口也干了,氣不相接,也說他不醒。”等他一命嗚呼,他的子孫們相繼繼位,除了永樂帝在刑罰方面有些創(chuàng)新外,其他人雖繼承了他殘忍陰毒的衣缽,但在這方面的創(chuàng)造性也沒有了,所謂一代不如一代,也許就是如此吧。等到朱元璋的末代子孫崇禎一邊勵精圖治,一邊大殺那些被他認為誤國的各級官員時,大明的喪鐘已經(jīng)響了。
大明存立的14至17世紀間的兩百多年里,歐洲已順利地度過了黑暗的中世紀,走進了文藝復興的黎明,人的尊嚴和個性開始受到廣泛的尊重。要不了多久,就會從法蘭西的土地上傳出天賦人權(quán)的黃鐘大呂。而在東方這個古老的國度,無法直面的殘忍和極度的專制卻成為一種制度化的國家機器。等到大明將亡之時,偉大的思想家黃宗羲在他的著名作品《原君》中,發(fā)出了震聾發(fā)聵的聲音:“凡天下之無地而得安寧者,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產(chǎn)業(yè),曾不慘然,曰:‘我固為子孫創(chuàng)業(yè)也。’其既得之也,敲剝天下之骨髓,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樂,視為當然,曰:‘此我產(chǎn)業(yè)之花息也。’然則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向使無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嗚呼!豈設(shè)君之道固如是乎!”
與此相仿,法國大革命領(lǐng)袖之一的馬拉也發(fā)出過類似的聲音:“宮廷是暴君的巢穴、淫蕩的發(fā)源地、罪惡的溫床,國王的歷史就是國民的受難史。你們要革命,你們要自由,你們就必須砍下暴君的頭顱。”
然而,當馬拉在巴黎的議會大廳里如此慷慨陳詞時,古老的東方遠沒有走出歷史的黑暗,它正從大明的殘忍跌進大清的殘忍,更多的不幸和更多的苦痛正在等待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騰訊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