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陳箴離開這個世界已經(jīng)有十多個年頭了,但人們對他的思念卻始終綿延不絕。近日,香港德薩畫廊為這名英年早逝的偉大藝術家舉辦了一次展覽,展出他晚年在病痛折磨下完成的數(shù)件力作。其中包括知名的《一個封閉中心的開放》,以及令人震撼的大型裝置《日常咒語》等。在《日常咒語》中,一排排木制的中式夜壺將畫廊空間圍出一個橢圓形的競技場。隨處可見的斗爭與張力,似乎仍默默預言著即便在新世紀,東西兩種文化及美學遭遇后的歷史命運。
可以說,對這個問題的思考幾乎貫穿了陳箴整個的藝術生涯。陳箴,1955年生于上海,80年代中遠赴法國。去法國之前,他在上海的法租界生活了31個年頭。這31年,對陳箴來說,真可謂“悲欣交集”。在一次訪談中,他這樣回憶道:“那時候,我在我上的第一所藝術學校(上海工藝美術學校)里學象牙雕刻。我不僅學了所有和這門傳統(tǒng)藝術相關的東西,還學習了塑料藝術的基本知識,包括在陶土和木頭上雕刻等,這在當時都是很西化的。我在第二所藝術學校(上海戲劇藝術學院)里呆了八年,學的是舞臺布景,又一次遭遇了東西文化的沖擊。”
如果說對東西兩種文化及藝術的求知曾讓陳箴欣喜無比的話,那么,他25歲時被檢查出的“溶血性貧血”——一種罕見的致命疾病,就無法不讓人“悲從中來”。更加悲涼的是,醫(yī)生告訴他,可能只有5年的壽命。
藝術家谷文達還記得當時去看望陳箴時的一些事兒:“就常人而言,在此種情況下,應該思危而安了。那時的他,言談卻充滿了求知的心態(tài)和向往藝術的信仰。也許是藥物治療的原因,他的體形已經(jīng)變了。我們談了許久他生病的經(jīng)歷,以及他日日夜夜在病床上閱讀老莊、叔本華和尼采的哲學著作。雖然病著,他仍堅持要遠洋法國,眼神堅毅,振振有辭時一掃病態(tài)。”
1986年,奇跡般活下來的陳箴只身前往法國,先后在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巴黎造型藝術高級研究院等求學、擔任教職。在海外創(chuàng)作初期,他把關注點放在人、自然與消費品三者之間的關系上。他曾將99件廢品懸掛在一片被火燒焦的森林中,希望它們都能得到解脫。后來他又完成了《雙圓桌》。兩張中式和西式的桌子拼在一起,并分別配上中式和西式的椅子,中間還留有一行字:永恒的誤會。
在去世的前兩年,陳箴應以色列特拉維夫市當代美術館之邀,創(chuàng)作了著名的《絕唱——各打五十大板》。為完成這件作品,他從不同國家收集了成百上千張床和椅子,然后制成幾十張大鼓。當展覽開幕時,他邀請十幾名西藏喇嘛在現(xiàn)場擊鼓祈禱和平。寓意很明顯,雖然國家不同、宗教信仰不同、所持政治觀點不同,但當共同擊鼓時,我們這些“異見者”還是能漸漸趨于同一節(jié)奏。在這里,陳箴已經(jīng)想用藝術、宗教的力量來治療中東和平進程中的痼疾。
1999年,陳箴病痛加劇。他不得不抽出時間來研讀醫(yī)學書籍,還請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兩名醫(yī)生,來為自己上課。此外,他還想到了去印度、非洲等地方尋找治病良方。這段經(jīng)歷讓他產(chǎn)生了創(chuàng)作另一件作品《絕唱——舞身擂靈》,其實也是臨終之作的愿望。在其最初構想中,作品將由10張鼓和55只椅子組成,當人用手擊鼓,并觸到鼓皮時,人皮和牛皮將相互治療??墒钦l能料到,僅僅半年后,陳箴就不幸離世,帶著遺憾,也帶著對這個未知世界的超脫。
有人曾問陳箴,如何看待中西文化——這個他探索了一輩子的問題。陳箴回答說:““只有當你認識了東方,并也了解了西方之后,才能真正確立你自己的觀點。在審視世界的同時,也檢驗自我。” 十多年后,我們?nèi)詿o法確立自己的觀點,更無從談起“校驗自我”。于是倍覺,斯人已逝,無限寂寥。(當代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