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的農家小院,慣常種植的不外乎蔥綠油亮的蔬菜或桃紅杏白的果樹。圖的是個實惠。我家的后園,自然也不能免俗。一座不規(guī)則的大約兩百平方米的園子,種了三棵桃樹,一架葡萄,以及若干西紅柿。不過,比較意外的是,圍墻根下,卻種了一株金銀花。金銀花并非川南特產,當初到底是祖母還是母親決定種金銀花的,年代已遠,記不清了。種下金銀花的第二年春天,碧綠的藤蔓便一日勝過一日地往圍墻上爬。兩個月功夫,就把長長的圍墻遮得嚴嚴實實,才初夏辰光,便有白色的金銀花星星點點地閃爍在綠葉之間。幾天后,白花轉黃,風起時,就像綠色的波浪之間,有無數黃白相間的小魚在跳動。
其時,正值農歷五月,端午已過,南方的太陽炙熱烤人。每當金銀花的花朵由白轉黃時,祖母就不顧年事已高,端一根高凳,站在圍墻下,細心地把金銀花一朵朵摘下來,扔到墻邊那只竹條編織的簸箕里。一會兒功夫,簸箕里便滿是鮮活欲滴的金銀花――從遠處看,金銀花和金針菇有幾分相似,它們都有長長的花蕊,像是幾根手指向著天空的方向軟軟地伸出來。摘金銀花的早晨,后園里游走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藥的清香。祖母每隔幾天就會摘下一大簸箕金銀花,每采畢一次,都要盛在一個更大的簸箕里,任由越來越辣的太陽熱熱地曬。只一天功夫,原本一大堆金銀花,就會因曬干了水份而變得只有一小撮。一年四季,全家人的飲料就是金銀花泡水。如同茶葉那樣,用鮮燒的開水泡在一個大得有些夸張的白瓷壺里。口渴了,抄起瓷壺,張口便飲。金銀花泡水,有一股淡淡的澀味,我和兄弟難得動一下瓷壺。祖母就會苦口婆心地勸說,多少喝點吧,喝了清熱。
的確,金銀花最主要的功能就是清熱解毒。夏天和秋天是鄉(xiāng)人們全年里最忙碌辛苦的季節(jié):先是收割小麥,繼而是薅秧苗,再則是收玉米、高梁和水稻,勞作的過程足足有半年。這半年乃至還要稍長的時間里,金銀花一直不會停止開放:祖母前一天剛摘完,次日天明,又有一些花蕾搖動在晨曦中。這樣,整個夏天和秋天,除了我家有足夠多的金銀花可以泡水喝外,全院子其它十來戶人家,只要肯張口,都會獲得來自我家的免費金銀花。對揮汗如雨在田間勞作的農人來說,累了,渴了,有一壺金銀花喝幾口,也算另一種意義上的愜意和滿足吧。
比較郁悶的是有一年,氣候不對,金銀花開得少,彌足珍貴。晚秋時節(jié),金銀花停止了開放,祖母把余下的金銀花小心地包在一只塑料袋里,輕易不肯與人。不想,有一天,縣上鄉(xiāng)上的一群官人來村里視察,中午在我家搭伙吃飯,人多事雜,不知哪一位識貨的官人,竟然把一袋金銀花悄悄拿走了。為此,祖母念叨了好些年。
金銀花又名忍冬花,其得名,是因它耐得住嚴寒。這是一種極好種的植物,不論山地還是平原,不論肥沃還是貧瘠,只要有足夠的陽光和雨水,它就生長得花枝招展,所向披靡。所以農諺講:“澇死莊稼旱死草,凍死石榴曬傷瓜,不會影響金銀花”。
在植物、動物和礦物三種可以入藥的元素中,人類最先認識和使用的是植物。中國神話里神農嘗百草的傳說,就曲折地反映了遠古人類如何艱難地探討各種植物的藥用功效。關于金銀花的來歷,有一個民間傳說:據說諸葛亮南征孟獲,“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他率領蜀軍,挺進到了可怕的瘴氣地界,將士紛紛患上了熱病。為此,諸葛亮向當地一位老者請教。老者命他的兩個女兒--一個叫金花,一個叫銀花,上山為蜀軍采藥。然而,金花和銀花一去不返,等到諸葛亮和老者找到她們的藥筐時,兩人已為野獸吞食,只留下了藥筐里的草藥。蜀軍將士煎服這些草藥后,迅速恢復健康。為了紀念兩位慘死的姑娘,諸葛亮把這種草藥命名為金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