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說去過西藏很多次,高原反應就不存在了。事實上,高原反應有17種,鐘揚每次進藏都會遭遇幾種。但他總說自己沒事,不讓別人擔心。他曾連續(xù)十幾天腹瀉,卻堅持野外采樣。藏族同事給他起了個別名——鐘大膽。因為不管山多高、水多涼,不管多么危險、多么困難,只要對研究有幫助,他就一往無前。
他說,有些事情是難,但再難,總要有人去做。只要國家需要、人類需要,再艱苦的科研也要去做。
十多年來,在雪域高原跋涉50多萬公里,收集1000余個物種的4000多萬粒種子,占西藏物種的1/5。在雅魯藏布江邊,他和學生歷時3年,將全世界僅存的3萬多棵西藏巨柏全部登記在冊;不懈追蹤十余載,他的團隊在海拔4150米的山上尋獲“植物界小白鼠”——擬南芥;在海拔6100米以上的珠峰北坡,他帶著學生采集到了珍貴的鼠曲雪兔子樣本,這是迄今為止中國植物學家采樣攀登到的最高點……
他興奮地向人們講述在西藏收集種子的“浪漫”故事。他說:“在未來的10年,可能再完成1/5。如果能多培養(yǎng)一些人,大家協(xié)同攻關,20年就有可能把西藏的種子庫收集到3/4,也許再用30年就能夠全部收集完。”
追夢——他是真正愛國的,愛她的每一寸土地
如果說走進西藏,最初是出于生物學家的使命感,被這片土地的生物多樣性資源吸引,那么鐘揚一次次決定留下來,扎根高原,播種未來,則是聽從這片土地的深情召喚。
“在漫長的科考途中,我深深地覺得,這片神奇的土地,需要的不僅僅是一位生物學家,更需要一位教育工作者。”從此,幫助西藏大學建好生態(tài)學科,留下一支優(yōu)秀科研團隊,讓西藏的生態(tài)研究走得更遠,成為鐘揚的新夢想、新目標。
在西藏的前10年,他是自掏路費的“科研志愿者”。西藏大學研究生院院長單增羅布記得,鐘揚剛到西藏大學那年,整個藏大理學院沒有一個碩士點,植物學專業(yè)沒有教授,沒一位老師有博士學位。要申請研究項目簡直是神話。
更關鍵的是,老師們并不相信鐘揚的到來能帶來什么改變。當鐘揚提出“以項目來帶學科帶隊伍”時,很多人都不相信能做成。但他毫不計較這些,一心就想把事情做好。
藏大老師申報國家級項目沒經(jīng)驗、不敢報、沒人報,他就挨個做工作。幫老師們義務修改項目申請書,還提供申報補助。只要申報,無論是否成功,每個項目他都自掏腰包補助2000元,用于支付申報過程中產(chǎn)生的費用。
2004年,鐘揚幫助西藏大學的瓊次仁老師申報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此前一年,瓊次仁申報的項目沒能通過,一度想放棄。“別擔心,我們一起想辦法。”那段時間,鐘揚常常一邊插著氧氣管,一邊連夜修改申請報告。最終,這個項目成為西藏大學拿到的第一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極大增強了藏大老師們的科研信心,也加深了藏大老師與鐘揚之間的友誼。
一年后,瓊次仁不幸罹患癌癥,彌留之際,緊緊拉著鐘揚的手說:“我走時,你抬我,你來抬我。”藏族人都懂,這是他們給予朋友的最高信任。
2010年,鐘揚成為中組部選派的第六批援藏干部,擔任西藏大學理學院副院長。他曾在全校大會上放下豪言:“如果西藏大學拿不到博士學位點,我決不離開。”那時,西藏大學在理工醫(yī)學科連一個碩士點都沒有。
西藏大學植物學一級學科碩士學位授予點獲批;鐘揚領銜的教育部“長江學者創(chuàng)新團隊”答辯通過,帶出了西藏第一支生物學教育部創(chuàng)新團隊……一個又一個零的突破實現(xiàn)了。
2013年,他立下的“誓言”實現(xiàn)了!西藏大學生態(tài)學博士點獲得批準,填補了西藏高等教育沒有博士點的空白,圓了幾代藏大人的夢。
2017年,西藏大學生態(tài)學科入選國家“雙一流”學科建設名單。得知消息,電話那頭的鐘揚激動地連說3個“太好了”。
而今,這支“地方隊”的研究力量已經(jīng)開始參與國際競爭。在進化生物學的一些研究方面,形成了日本、歐美和中國鼎立的格局。
作為援藏干部,一般一輪是3年。但每一輪援藏快結束時,他都有無可辯駁的理由繼續(xù)——第一次是要盤點青藏高原的植物家底;第二次是要把西藏當?shù)氐娜瞬排囵B(yǎng)起來;第三次是要把學科帶到一個新的高度。
2015年,51歲生日那天,鐘揚突發(fā)腦溢血,死里逃生。搶救后的第3天,還沒有度過危險期。他在重癥病房里口述記錄了一封給黨組織的信。經(jīng)過多年在西藏的工作,他更加意識到建立高端人才隊伍的極端重要性。他說,我有一種緊迫感,希望老天再給我10年,把人才梯隊真正帶起來。
經(jīng)過這場大病,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會放慢工作的腳步。可病后的他,腳步不僅沒有放慢,反而還加快了。
出院時,醫(yī)生再三叮囑:一不能再喝酒,二要按時吃藥,三不能再去高原了。第一條,對兩瓶白酒下肚面不改色的他,有些痛苦,但他真的滴酒不沾了。包里多了個透明塑料小藥盒,每天三頓,特別認真地數(shù)藥、放藥、吃藥。可第三條,他實在做不到。
他戒得了酒,戒不了西藏!
幾個月后,他又踏上了去西藏的路。
再次進藏時,身邊的人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大不如前,有時連上車和下車都特別吃力。勸他把節(jié)奏放慢些,他總說:“沒事、沒事,我很好,我還要在西藏再干10年呢。”
正如中國工程院院士陳香美所理解的鐘揚:“他是真正愛國的,愛她的每一寸土地,正是這種至誠熱愛,讓他不畏艱險。”
育人——教師是他最在意的身份
鐘揚的學生,如今已是西藏大學理學院教授的拉瓊發(fā)現(xiàn),病后稍有恢復的他變本加厲地工作,一天排滿了各種事。比如:
2017年6月24日上午到拉薩貢嘎機場,下午3點30參加西藏大學博士生答辯會,下午5點起跟藏大同事和研究生不停地處理各種學科建設和研究生論文等事情,晚上11點回到宿舍網(wǎng)上評閱國家基金委各項申請書,半夜1點起開始處理郵件,半夜2點上床睡覺、4點起床,4點30起床吃早餐后開始趕往墨脫進行野外科學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