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神》中的洪金寶
洪金寶與甄子丹在《葉問2》再度開戰(zhàn)
七小福五十年后再聚首
二,戲外大哥
戲班武管事·代師授徒身先士卒
上世紀60年代,香港有四大戲校,后來叱咤風云的武指巨星皆出于此。于占元的中國戲劇學校出了成龍、洪金寶、元奎、元彪等“七小福”,粉菊花的春秋戲劇學校出了林正英、董瑋、孟海,馬承志的中華戲劇學校出了陳會毅、李擎柱、鐘發(fā),程小東則出自唐迪的東方戲劇學校,與他同校的還有潘健君、徐忠信。“袁和平和袁祥仁兩兄弟最早也在我們學校,我進學校時他們已經在了,哥倆跟老爸練過功,算是帶藝投師,等于是來玩票,師傅對他們比較客氣,也不打他們。袁和平兄弟在我們那里待了兩年就出來了。”
相比之下,于占元對洪金寶這些徒弟就相當嚴厲,“以前我們師傅是拳打腳踢的,像我快滿師的時候,就有一個想法,將來離開師傅以后,一定會去揍他?墒俏译x開學校很久,再見到師傅,還是很怕他尊敬他,沒辦法,師傅從小給我們一種尊嚴。我這個師傅到香港什么也沒有,他以一種熱忱教導我們一幫小孩子,不收任何學生的學費。到六十幾人的時候還好,因為我們已經開始表演賺錢了。那時候我們只有一塊稍微大一點的地,白天我們就練功,練完功以后,男生就睡這邊,女生就睡這邊,中間用凳子隔開,師傅就睡在這個地下,只是他比我們好,他有一塊床墊。師傅從來沒有講過一句他怎么苦。他那種培養(yǎng)后一輩的精神,那是沒法講的。”
現在想來,洪金寶當然理解師傅的苦心,但少年時代的感受恐怕更多是苦不堪言——尤其是做了“武管事”之后。“吳明才比我大,現在我們見面還叫他大師兄,又叫他總司令,逃兵總司令,我們講他是叛徒,學到三分之一他就走了,哈哈我老愛開玩笑。他走了以后,我就冒頭,代師授徒,代師傅打他們,但如果他不好的話,師傅也會揍我,所以我也會嚴厲一點地去教導師弟們。”洪金寶在家里排行老大,在學校里又成了大師兄,雖然威風十足,但更多時候身先士卒,“我都是負責教元奎、元華他們練功,以排練為主,私生活照顧他們的不是我,是個師姐,男生在生活方面比較差一點。我們說那個時候都是在捱,不止是體力上面,還有精神上面也在捱那個時間,每天早上起來練功,練到晚上睡覺。”
“很小的時候,大概十一二歲歲,我們到一個花園練功翻跟斗,走在馬路上,突然看到一個小孩子乞丐,沒有衣服,我就會把所有的衣服脫了給他穿。師傅說現在下著毛毛雨,你一件衣服都沒有怎么辦,我說他比我更慘,我從小就是這樣了。”少年時代的洪金寶已經急公好義,也正是由于天生的古道熱腸,日后踏入影壇,才有一幫兄弟聚攏在周圍,群策群力打出一片天。
武師領頭羊·洪家班搏命斗香江
早在學戲期間,洪金寶已參與電影演出,不僅與程小東一群小孩在《人之初》(1963)中演小偷,還在《大醉俠》做幕后代唱。“就是跟岳華唱的那群小孩,演戲是唐迪那邊,就是程小東他們的東方戲劇學校,我們學校的小孩子代唱,我們國語比他們好。小時候我們學的、唱的、說的都比他們好。”當時這些學戲的后生,滿師后大都進入電影界做替身武師,洪金寶出來最早跟的是韓英杰,也是《大醉俠》的動作指導。“南派和北派還是不一樣,我們是北派,劉家良唐佳他們算南派,大家沒有真正一起拍過戲,可是都常在一起,國泰就是韓叔做武術指導比較多,他獨占鰲頭,一個人霸占國泰?墒俏鋫b片最開始的時候,是在邵氏公司,那么大家都湊在一起,私底下也會聊天什么的。”
至70年代,李小龍帶起動作片狂潮,張徹的少林功夫片緊隨其后,唐佳、劉家良、韓英杰寥寥幾個資深武指已經供不應求,于是新人冒起,各顯神通,其中發(fā)展勢頭最猛者,當屬洪金寶。“做武師,我先后跟過韓英杰、徐二牛、梁少松三位,后來自己出來做,三年之后,才成立我的班底。”由武指升任導演,成名已久的劉家良是第一個,為邵氏執(zhí)導《神打》(1975)時已經38歲,第二個便是洪金寶,為嘉禾執(zhí)導《三德和尚與舂米六》(1977)時只有28歲,之后才有袁和平《蛇形刁手》(1978)、劉家榮《搏命單刀奪命槍》(1979)、成龍《笑拳怪招》。“拍《三德和尚舂米六》就是大家來幫忙,像正英、會毅、孟海、元彪、元華,還沒有形成固定的班底,直到后來拍《敗家仔》和《鬼打鬼》,才開始打出洪家班的旗號。元華跟我做了沒多久就去了邵氏,呆了很長時間才出來,在邵氏的師弟還有元彬和元德,他倆不跟我拍戲,當時都是跟唐佳的。”
自《敗家仔》開始,“洪家班”即成為香港影壇最強動作班底,香港金像獎自第二屆設立最佳動作指導獎,“洪家班”便蟬聯(lián)第二屆和第三屆,之后也是每屆都有作品入圍,與成龍的“成家班”、劉家良的“劉家班”、袁和平的“袁家班”各顯神通。相比之下,“洪家班”最早開拓時裝動作片領域,且最早以搏命演出著稱,拍《提防小手》(1982)時門口已經停著救護車,因為會隨時有人受傷!“我設計動作的時候,會跟這個演員或者武行講,你一定要這樣做,這樣做的話就不會受傷;你要做不到,一定受傷!當然也有很多是做到,可是那個效果很意外。像林正英,他也是洪家班之一,拍《提防小手》的時候,他有一次替一個武行,我駕駛輛汽車很快開過來,他這邊跑,嘩!一剎車,車尾巴就把他打飛出去。我問他行不行?行!但我知道這一打,整個人就沒有重心,而且不知道這個力打到是怎么樣,最要緊是不要頭著地。最后把林正英撞飛出去,剛好就頭著地,馬上就休克,馬上送醫(yī)院,幸虧走到一半他就醒了。”
1989年,一部《群龍戲鳳》轟動香港電影界的武師行——劉家良與洪金寶,當時最著名的兩位動作導演,之前從未有過合作,這回居然在戲中大打出手!度糊垔Z鳳》為洪金寶自導自演,劉家良友情客串。按照導演安排,那段長達5分鐘的經典之戰(zhàn),由劉家良獲勝。但劉師傅最后對洪金寶講的一句臺詞,無論戲內戲外,似乎皆發(fā)自心聲:“肥仔,你真棒,我打了那么久的架,只有你一個能令我害怕。”談起那場對戰(zhàn),洪金寶記憶猶新,“那時我想,要再打的話,跟誰打才會有化學作用呢?我就想到跟家良哥。他一口就答應,那場戲我們拍得很過癮。打了6天。”
《葉問2》是洪金寶動作導演最新力作,若再加上幫徐克重回武俠陣營的《狄仁杰》,有人認為明年金像獎已是大哥囊中物!度~問2》最被觀眾津津樂道的當屬武館大戰(zhàn),不少影迷好奇羅莽和馮克安兩位館主的功夫出自何門何派。“羅莽打的拳法以‘大圣劈掛’為準,‘大圣劈掛’其實就有猴子動作,但猴子的東西也不太多,太多就變成耍寶了。陳觀泰是‘打大圣劈掛’的,但他比較硬,我這個比較軟一點點。馮克安就是打八卦掌,現在的武術有很多八卦掌,但是在戲里誰打過八卦掌?我就故意打,看起來就不一樣。馮克安一到現場,我就告訴他練這三個動作,這三個動作拍出來以后,你就會給人家另眼相看,很多東西我抓得很準。圓桌大戰(zhàn)一早就設計好了,桌子周圍反過來放的木凳,在古代就是‘刀林’,掉地即死。在圓桌上打的時候,我們都吊了一點鋼絲,桌子一歪,其實馬上就有人扶著。這場戲拍了八天。”
影壇大哥大·嘉禾重臣開創(chuàng)德寶
陳勛奇說,80年代的香港影壇,大家叫成龍大哥,叫洪金寶大哥大。“大哥大”的號召力體現在哪里?1986年拍《富貴列車》,幾乎所有香港片場都停工,明星都跑到洪金寶這里客串,陣仗之大,之后只有香港導演公會籌款的《雙龍會》和香港電影界為華東水災籌款的《豪門夜宴》可比。“就是好玩,正好有許多旅客上火車的戲,我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停工,反正都叫他們來。其實之前的《夏日福星》最后也是請所有的香港明星都來玩,每個人都說有沒有搞錯?”
洪金寶不僅是影壇大哥大,還是香港第一個擁有大哥大的用戶,“應該是拍《鬼打鬼》的時候,那時大哥大又大又寬又重,中間一手提電話拿起來,還要插電線,一定要有電源,只要發(fā)電機發(fā)就出去了。不像現在,如果收藏都成古董了。”
或許有人以為,洪金寶只是一介武夫導演,但他的成就絕不止于讓劉師傅倍感威脅。事實上,當年洪金寶絕對是香港影壇最有份量的幾個大人物之一,除了創(chuàng)作大量膾炙人口的動作片,開拓不少新題材,他甚至曾影響香港電影業(yè)的格局。
(1)曾為新藝城“奮斗”
新藝城崛起是八十年代香港電影黃金期的標志,以洪金寶為代表的嘉禾眾福星與新藝城七怪的對撼更帶起好戲如潮。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在新藝城“奮斗”初期,洪金寶也曾出力不少,幫過大忙呢?
“麥嘉最早跟我和劉家榮合組了一家嘉寶公司,那時我已經在嘉禾了。創(chuàng)業(yè)作是《老虎與田雞》,還有一部《搏命單刀奪命槍》。后來嘉寶解散,我回嘉禾了,麥嘉和石天黃百鳴又弄了個奮斗公司,就是新藝城前身,《咸魚翻生》我都幫他們拍,大家都是好朋友嘛。”但隨著麥嘉與“金公主院線”合作,將“奮斗”改組為“新藝城”,與嘉禾分庭抗禮,洪金寶則因與嘉禾合作,不方便再與麥嘉聯(lián)手了。但萬事無絕對,在曾志偉撮合下,麥嘉與洪金寶分別從新藝城和嘉禾出來合拍了一部《最佳福星》,當年此事轟動影壇,一度令嘉禾與新藝城人心惶惶,但在洪金寶看來,其實也還是幫朋友忙而已。“《最佳福星》我忘了我是收多少錢或者沒有收錢,因為我跟麥嘉不算錢。當時曾志偉在麥嘉公司,他就說老大你來演,我完全是為他們演的。”
(2)自己開戲賣斷嘉禾
整個80年代,洪金寶的寶禾是為嘉禾提供最多賣座片的衛(wèi)星公司,本來應該賺得缽滿盆盈,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寶禾是我自己成立的公司,禾是嘉禾。拍了很多電影,很賺錢,最后一算帳我還虧錢,什么錢也賺不到。為什么呢?我這部電影,如果在我手里可以賣出500萬,可是他們發(fā)行只賣了1塊錢,你才只掙1塊錢,你懂嗎?那時《鬼打鬼》,賺多少錢?墨西哥賣錢,香港賣錢,新加坡賣錢,臺灣賣錢,我一毛錢都分不到。拍了那么多年,都分不到錢。
正如曾志偉所說,“三毛(洪金寶)問老板,不會知《福星高照》賺多少,你開一部《夏日福星》便知道可以賣多少錢啦。”既然嘉禾的分紅制度遲遲不能兌現,洪金寶終于也忍不住自己試一把,“唯一賺錢的就是《夏日福星》。我告訴他(嘉禾)這部戲是我自己拍的,不管你們怎么弄,他們說好,我們付錢給你拍。拍完之后把一張支票給我,數目很大,算買斷這部戲,整個戲出來的利潤,虧也好,掙也好,不管我的事了。這在之前是沒有的,連一毛錢都沒有,之前只拿制作費。”
(3)創(chuàng)建德寶三足鼎立
新藝城崛起后,80年代前期與邵氏、嘉禾三足鼎立,邵氏不久退出競爭,德寶取而代之。“德寶最早是我跟岑建勛一起搞的,潘迪生投的錢。我又做監(jiān)制,又做導演,都是幫忙,什么錢都賺不到,那時楊紫瓊還沒紅,我拍《貓頭鷹與小飛象》,潘老板問有沒有角色給她演,就讓她演一個老師,不用打的。后來和元奎他們開會,好吧,拍一部《皇家?guī)熃恪,讓元奎導演,訓練她怎么打,我做監(jiān)制,還客串了一個角色。”
德寶成立初期沒有旗下院線,只好排在嘉禾院線上映,但后來潘迪生租下邵氏院線(當時邵氏兄弟公司已停產),高調拍片,論及聲勢已足以代替邵氏與嘉禾、新藝城分庭抗禮。而作為德寶的創(chuàng)建者,洪金寶主導創(chuàng)作的《貓頭鷹與小飛象》及《皇家?guī)熃恪冯m然成績突出,為德寶日后發(fā)展打下堅實基礎,但隨著德寶與嘉禾逐漸成為競爭對手,洪金寶身為嘉禾大將,位置不免尷尬。時至1988年,風云突變,新寶院線成立,結束了嘉禾、金公主(主要上映新藝城電影)、德寶三大院線鼎足而立的局面,洪金寶也脫離嘉禾與新寶院線合作,對于那段影壇斗戰(zhàn)往事,洪金寶感慨中帶著無奈,“反正現在才知道,原來我永遠都是開荒的牛。拍完了戲之后,得到就宰去,只不過是牛皮厚,宰不動。”
(4)屢次開創(chuàng)題材新風
除了精彩的動作設計和傳神的演技,洪金寶對香港影壇最大的貢獻是以導演和監(jiān)制身份開創(chuàng)不少新題材,如《鬼打鬼》掀起靈幻功夫片風潮,隨后《僵尸先生》帶熱港臺爭拍僵尸片,《提防小手》成功打響時裝動作片的招牌,“五福星”系列風靡港臺東南亞,連創(chuàng)票房神話……“《五福星》我演的鷓鴣菜,這個角色拿廣東話說就是‘面懵心精’,老是給人感覺是在吃虧,其實最后都是在占便宜。拍《五福星》是享受,集體創(chuàng)作,互相激發(fā)靈感。有段時間《神勇雙響炮》也挺好的,也是我創(chuàng)作的,從《五福星》的兩個人物(吳耀漢和岑建勛)抽出做《雙響炮》。本來是嘉禾的戲,后來岑建勛跑出去搞德寶,這邊拍拍,德寶那邊拍拍,雙響炮變成《雙龍出!肪蛠y了。”
“那時我在嘉禾拍戲,我拍什么他們都完全信任,讓我放開手去拍,譬如《東方禿鷹》去菲律賓拍。但到張之亮第一次做導演的《中國最后一個太監(jiān)》就有問題了,我跟鄒文懷開了六次會,他說你一定不要拍這個戲,我說一定要拍。他說你為什么這么沒有眼光?我說我的眼光是這部戲一定會賣錢。我信任這個導演。最后那部戲是多少錢拍的?有劉德華和我那么多演員,600萬就拍完了!這部戲收2000多萬,我只拿了40萬監(jiān)制費,一毛錢都沒分過。”
做大哥這么多年,談及昔日混戰(zhàn)嘉禾、德寶、新藝城的風云傳奇,洪金寶往往感嘆投入與收入不成正比,但大哥也只是抱怨一下而已,若讓他真做老板,卻又硬不起心腸。“我就這一點不好,總為人家打工。我曾經買過兩本《厚黑學》來看,但是學不了做不了,那不是我干的事情。一個泰國看相很準的人教我,‘你不能再借錢給人家,不能再替人家怎么怎么’……這就是我跟麥嘉的區(qū)別,麥嘉是連拍帶做,完全是獨立的,自己操作;我是拍電影,都是以嘉禾為背景,做電影是歸嘉禾,拍電影歸我,我只是想怎么拍出來。”——嗯,這就是洪金寶,宅心仁厚、風趣幽默的影壇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