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同濟大學單日訪問量激增至近萬人次，還有逾20萬人次在線觀賞櫻花大道美景。圖為櫻花大道游人如織。(校方供圖)
本報記者 吳金嬌
隨著櫻花盛放，滬上多所高校美出新高度。在大學漫步、沐浴春光，也成為不少市民游客的休憩首選項。
上周末，同濟大學單日訪問量激增至近萬人次，還有逾20萬人次在線觀賞櫻花大道美景。在華東師范大學閔行校區(qū)，隨風搖曳的櫻花、泛起漣漪的櫻桃河美不勝收，河濱櫻花步道綿延3公里，吸引了眾多游客。此外，在社交平臺上，“如何打開春日中的復(fù)旦大學”的話題熱度也居高不下。
眼下，眾多滬上高校紛紛打開校門，校外人士可通過刷身份證或?qū)嵜A(yù)約進校。
但對大學來說，眾多前來打卡、賞花的觀光客帶來的不僅是人氣和熱度，還有一連串的管理問題，以及圍繞校園開放的各種意見、爭議。比如，有人覺得，安靜的校園氛圍被打擾了，抱怨“喧鬧代替了靜謐”“大學不是游樂園”；也有人因為一時預(yù)約不上、進不了學校，在社交媒體上吐槽“進校參觀遇阻，大學不該‘圈地自萌’”……
一邊是公眾對進入大學賞春日美景的強烈渴望，一邊是短期激增的人流帶來的資源分配、校園管理難題——打開校門后，大學該如何更好把握“春日流量”，在校園開放的過程中發(fā)揮更大價值？守護美美與共的校園，全社會又需要在哪些方面做好“加減法”？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有學者直言，大學本是育人的場所，校園開放只是第一步——在有序打開“物理之門”后，更要進一步敞開“文化之門”。
高流量是把“雙刃劍”，給大學帶來“甜蜜的煩惱”
春風拂面，同濟大學四平路校區(qū)櫻花如霰。櫻花樹下，不少穿著學士服的大學生正在拍攝畢業(yè)照，一張張笑臉定格著青春的美好。除了在校生，櫻花大道上也擠滿了外來游客。
傍晚，老楊夫婦坐在櫻花大道邊的長凳上小憩。“青春真好，大學真好！”除了賞花，校園里的一切，都讓這對老夫婦感到“賞心悅目”。老楊告訴記者，今年春天的初次踏青，夫婦倆之所以定在同濟大學，一是因為住得近、出行方便；二是感覺“大學有文化、有味道”。
不僅為觀光，也帶著對“象牙塔”的向往而來，眼下，相當一部分校外人士渴望大學校園能更大程度對外開放。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自去年底以來，滬上多所高校取消了入校限制，打開校門后，一時積壓的參觀需求得到一定程度的釋放。但眼下，疊加櫻花盛放帶來的“春日流量”，“報復(fù)性大學游”迎來了又一股高潮。尤其在社交平臺上，相關(guān)“打卡”攻略頻出，收獲了不錯的點贊量和轉(zhuǎn)發(fā)量。
流量是聚光燈，也是放大鏡，這把“雙刃劍”給部分高校帶來“甜蜜的煩惱”。上周末，多所高校在迎來賞花人流高峰的同時，也接到了不少學生的“投訴”。有在校生在社交媒體上“吐槽”校園開放后外來游客的各種不文明參觀行為，“搖晃櫻花樹，亂丟垃圾，還有孩子奔跑著闖進了正在授課的教室，被嚇得哇哇大哭”。還有部分學生無奈地表示：“雖然大學本不該有圍墻，歡迎大家來參觀，但并不希望學校變成公園�！�
賞花和美食之外，文化流量的推介仍顯不夠
“新媒體時代，信息傳播的渠道、速度、范圍都在擴張。網(wǎng)絡(luò)既可以帶來‘潑天的富貴’，也會帶來前所未有的壓力�！鄙虾Ｍ鈬Z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廣播電視系主任高凱說，大學作為學術(shù)殿堂，不僅是育人之地，也是社區(qū)、城市乃至國家的重要智庫，對當?shù)亟?jīng)濟、文化有重要的拉動價值。因此，大學校園開放，是其承擔社會責任的表現(xiàn)。但在具體操作層面，如何應(yīng)對“春日流量”這把雙刃劍，從目前看來，有部分高校確實還沒有做好充分準備。
“校園開放后，一些不文明參觀行為確實存在。但其比例到底是多少，有一些評論是否以偏概全，這些都有待求證�！睆�(fù)旦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熊浩直言，在互聯(lián)網(wǎng)的流量助推下，櫻花季的校園迎來短期人流高峰很正常�？梢灶A(yù)見的是，部分高人流帶來的矛盾將隨著時間而得到緩解�！霸诤芏嗳诵哪恐�，高校是燈塔、理想之園。換位思考一下的話，我們作為身處理想之地的人，不應(yīng)該打著守護一方天地之名拒絕他人的向往。”
“春日流量”進高校，究竟意味著什么？復(fù)旦大學哲學學院教授孫向晨有另一番解讀：高校開放的話題之所以獲得如此高的關(guān)注度，恰恰證明公眾愈發(fā)旺盛的精神文化需求。
“舉個例子來說。上海在幾年間涌現(xiàn)出100家左右的美術(shù)館，博物館和各類展覽一票難求，這些其實就反映公眾對于高水平、高質(zhì)量文化活動的需求。”孫向晨說，作為精神文化的重要集合地，大學校園開放自然備受期待。不過，在迎接高流量的同時，大家也應(yīng)當進一步思考一些話題。比如，在既有的網(wǎng)絡(luò)宣傳中，關(guān)于到高校賞花、品嘗美食的娛樂流量是否已經(jīng)太多，而關(guān)于校史、校園建筑背后的文化、一流講座活動等文化流量的推介遠遠不夠？
“如何不讓高校變成公園？除了有序的開放，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高校必須拿出更多高質(zhì)量的校園文化活動�！睂O向晨說。
更合理有序的校園開放，必須“有章可循”
其實，大學校園向公眾開放，本不再是一個“問題”。2023年7月，教育部發(fā)布通知，鼓勵高等學校、高科技企業(yè)、制造企業(yè)等向社會開放，主動服務(wù)全民學習。今年3月，教育部再次明確表示：“高校具有較強的公共性，應(yīng)積極向社會開放校園，更好發(fā)揮大學服務(wù)社會、傳承文化等功能。”
而在校園“打開”的過程中，有一些管理的棘手難題確實也不該被忽視。比如，大客流下，校園的安全如何保障？校外人員的涌入，會不會影響日常教學秩序、打擾師生的日常生活？
為應(yīng)對特定時間內(nèi)的高人流，部分高校實行實名預(yù)約制。今年櫻花觀賞期，武漢大學、同濟大學均明確表示，學校對校外賞花人員采取預(yù)約制，限制人流。而面對即將到來的清明小長假，擁有百年歷史建筑的上海交通大學徐匯校區(qū)，同樣將采用預(yù)約制實現(xiàn)限流。
“需要厘清的是，預(yù)約制不是阻止制，而是保障更多人充分享受高校各類資源，保障校園安全�！蓖瑵髮W國際文化交流學院院長孫宜學說，更合理有序的校園開放，必須“有章可循”。這就意味著，大學在“開門”的同時，有必要加強對文明參觀的引導(dǎo)，同時及時收集、正視各方需求，找到最大公約數(shù)。
“校園開放，不能簡單一開了之。更要優(yōu)化程序，做到信息公開透明�！备邉P回憶，他曾在某高校門口遇到因沒有提前預(yù)約被保安阻止入校的游客，雙方差點激發(fā)矛盾。對校外人士來說，能否及時了解校園開放信息、管理規(guī)則很重要。
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有學者談到，正如博物館、電影院、公園都有相關(guān)參觀守則，校園在對外開放、接待外來人員時，也需對過界行為做出明令禁止。
比如，今年櫻花開放期間，武漢大學在校園管理的通知里就明確表示，校內(nèi)教學、科研、辦公樓(館、室、所)和學生宿舍等場所謝絕公眾參觀。同濟大學也發(fā)出提醒，嚴禁在校園放飛無人機等“低慢小”飛行器，校內(nèi)教學、科研、辦公樓(館、室、所)和學生宿舍等場所謝絕公眾參觀；學校謝絕一切外來車輛進校，鼓勵游客綠色出行，步行入校。上海大學也明確提示，不建議游客攜帶帳篷等露營設(shè)備進入寶山校區(qū)。
此外，針對校園開放后，部分游客與在校師生“爭搶”校內(nèi)資源的問題，不少高校也出臺了有針對性的舉措。復(fù)旦大學日前宣布，中午用餐高峰期間，食堂不對外開放。上海大學寶山校區(qū)食堂同樣暫不對游客開放。
“校園的更好開放離不開精細化管理�！睂O向晨則進一步建議，校園的開放，應(yīng)細分區(qū)域和等級。放眼全球，一些范例值得參考。比如，紐約大學同樣位于鬧市區(qū)，面向社會開放。但部分實驗樓設(shè)置門禁，需刷卡進入，“尤其對一些化學類實驗室和涉密的研究室來說，門禁制度很有必要”。
感受大學文化之美，還有很多值得嘗試
對眾多高校來說，眼下的櫻花季還碰上了招生季。如何接住“春日流量”做好宣傳，既成全游客，也同時塑造大學的良好形象和社會美譽，更是一道思考題。記者了解到，包括上海財經(jīng)大學、上海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上海海洋大學等一批高校，專門拍攝了春日校園美圖、視頻，在社交平臺推出官方游覽攻略，指導(dǎo)公眾入校參觀。
孫宜學不由感慨，滬上賞櫻之地眾多，大家之所以愿意專程到大學來，正因這里不僅有優(yōu)雅的環(huán)境，還有開放、包容、美美與共的大學精神和文化，“讓更多人充分感受大學之美，傳播文明和文化，是大學開放的價值所在”。
不過，也有專家提出，當前大學的校園開放尚為淺層次的開放。校園開放要想實現(xiàn)最大價值，當務(wù)之急是打開更多“文化之門”。
“目前，不少人進入大學后完成‘打卡式’參觀。如何讓更多訪客深入了解大學的文化，還有很多事情值得嘗試。”高凱建議，參考上海積極推行的建筑可閱讀，“可閱讀的大學”也可以得到進一步發(fā)展。譬如，在一些具有悠久歷史的校園建筑，可設(shè)置掃碼閱讀、一鍵了解建筑背后的校史，推出VR導(dǎo)覽服務(wù)等等。“在一些歷史悠久的英美高校，校方會定期組織校園導(dǎo)覽活動，由教師或在校生擔任講解員�！痹诟邉P看來，這些舉措不僅可以為參觀者提供深入體驗大學文化的機會，還可以讓在校生增強榮譽感和使命感。
“大學不僅要打開物理意義上的校門，更多的教授們也應(yīng)當積極‘走出去’，做好科普工作、通識工作�！睂O向晨說，在校園開放過程中，在校師生人人都可成為一張張大學可閱讀的名片，進一步展示高校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