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讀到如《塵埃落定》這樣不同凡響的好小說了。
藏族作家阿來的長篇小說《塵埃落定》寫的是解放前夕藏族土司制度解體時代的故事,作者雖然也描述了藏民社會的風土人情、土司制度的森嚴等級,但他更感興趣的是這種氛圍里的人與人性,并通過麥其土司的傻子二少爺,把這一切都別具手眼地揭示了出來。
作品中麥其土司的二兒子“我”,時而呆傻,時而聰明,他那憑直覺行事,依本性處世的生活方式,使他常常繞開聰明人多把事情復雜化的繁文縟節(jié)直奔主題,每每在關鍵時節(jié)出奇制勝。在土司父親拿不定種罌粟還是種麥子的時候,他出了種麥子的主意,使麥其土司成為最富有的土司;他與哥哥同受父親之命去北南邊界鎮(zhèn)守糧倉,爭強好勝的哥哥與別的土司苦苦爭斗,直至自己受傷染病,而他則利用糧食使兩家土司相互傾軋,自己還得到了茸貢土司高傲而美麗的女兒塔娜;他在心里極想當土司但表面又與世無爭,聰明的哥哥用盡心機使父親遜位爾后又被仇人刺死,結果他成了土司父親無可選擇的繼承人。在權力使親情變味,使人性變異的時候,活得更接近于本原的人更顯得難能可貴。這一切都似乎印證了一個道理:與其費心算計,不如本色為人。
《塵埃落定》不屬于宏大敘事的長篇巨制、它講求細節(jié)描寫,由可觸可感的表現(xiàn)形式,銖積寸累地展開對人在嚴酷生活里的情性與靈性,人對自身的認識與估判,最終形成具有寓言意蘊的云煙氤氳的藝術效果。苦烈的畫面與浪漫的思緒,特異的題材與普遍的主題,就是如此巧妙而渾然地融洽一體,使《塵埃落定》以其持有的豐厚、深刻與渾淹,讓你感覺新奇又難以描述。
從這個意義上可以說,《塵埃落定》很可能是九十年代《白鹿原》以降屈指可數(shù)的長篇杰構之一。(文:白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