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策獎得主馬寬德(JohnMarquand)的小說《普漢先生》(1942)中譯本雖然是本小書,但作為張愛玲《半生緣》(1948)的模板,讀起來饒有興致。
從文風看,張愛玲短篇小說的文風,走的是華麗路線。但到了《半生緣》,她的文筆忽然轉(zhuǎn)變成淡雅,這一點與《普漢先生》的平靜契合;其次,兩書的結(jié)構(gòu)十分相似?!镀諠h先生》中是波士頓和紐約的雙城記,《半生緣》則是南京和上海。人物關(guān)系的設(shè)置更是驚人雷同。“普漢”對應(yīng)“世鈞”,“瑪文”對應(yīng)“曼楨”,“凱”對應(yīng)“翠芝”,“比爾”對應(yīng)“叔惠”。情節(jié)和細節(jié)的設(shè)計也有許多重復(fù),比如狗、煤氣味道、行李箱等等。最令人咋舌的是那一句蕩氣回腸的“我們再也回不去了”竟也是直接從《普漢先生》中翻譯過來的!
對于仿襲《普漢先生》,張愛玲自己并不否認。在一封寫給朋友宋淇的信中,她明白無誤地承認。但就情感濃度來說,《半生緣》更飽含怨念,更像是一個“蒼涼的手勢”。敘事的角度改為第三人稱、情節(jié)增加、人物關(guān)系都是上海式的。“曼楨”在閣樓里的一段,也顯然融合了張愛玲早年被父親關(guān)在閣樓的親身體驗。所以張愛玲的改編依舊是一種創(chuàng)作。
巧的是張愛玲流落香港時找到一份美國駐港總領(lǐng)事館的翻譯工作。她的上司處長麥卡錫在一篇訪問錄中提到:“那一年,在美國頗負盛名,曾得普利策獎的馬寬德訪港,我負責招待。是個星期日,我請他與愛玲吃中飯。愛玲盛裝引起馬寬德的好奇與興趣。他偷偷問我為何張愛玲的腳指頭涂著綠彩。我問愛玲,她一時頗受窘,說是外用藥膏。我交愛玲的另一部小說給馬寬德請他評鑒。他說應(yīng)酬多,大概沒工夫看。當晚下大雨,他就在香港半島酒店里讀完。次晨打電話來,我剛好不在家。他告訴我太太:‘我肯定這是一流作品。’他帶了這兩章返美,幫助推介,使那部小說在美國出版。”這世間的事就是如此有趣,曲曲折折的緣分,好像上天安排好了似的。(京華時報)